“历史，”散文家托马斯·卡莱尔在1840年写道，“是伟人的传记”——在这些伟人中，拿破仑被卡莱尔称为“我们当代的头号奇迹”，被许多人认为是最伟大的。这位“小下士”成为了将军，后来成为了皇帝，这位推翻了一个王朝却又建立了自己的王朝的革命者，在1821年去世后迅速成为了一个国际传奇人物，受到了人们的钦佩和谩骂。雄心勃勃的人梦想仿效他;疯人院的囚犯相信他们就是他。200年后的今天，我们在雷德利·斯科特(Ridley Scott)的新片《拿破仑》(Napoleon)的IMAX银幕和多厅影院里，再次看到了他的身影。
那么，为什么斯科特选择的主题让人感觉有点复古呢?1806年，当哲学家黑格尔看到骑在马背上的拿破仑时，他宣称拿破仑是“世界的灵魂”。现在，即使我们可以记录拿破仑的巨大影响，他也不像以前那样激起我们的情绪。世界上那些想要成为独裁者的人仍然对皇帝的画像情有独欢:据报道，当西尔维奥?贝卢斯科尼(Silvio Berlusconi)担任意大利总理时，买下了这张御用床(在加宽之前)，并在弗拉基米尔?普京(Vladimir Putin)来访时挂起了皇帝的画像。但对于我们其他人来说，拿破仑已经从一个历史主角，他的生活和功绩不可能保持中立——像希特勒或斯大林——变成了一个巨人，像亚历山大大帝或成吉思汗一样，被时间所疏远。
改变的不是拿破仑的故事，而是我们对它曾经代表的可能性的看法。他的吸引力的根本来源是，他似乎体现了人类事务中前所未有的东西:一个默默无闻的人物，凭借纯粹的天才，成功地成为历史的代理人，推翻了社会和政治规范。作为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变革载体，拿破仑是浪漫主义英雄实干家的缩影，他的崛起恰逢大众政治行动主义成为一股充满乐观主义的新颖革命力量的时代。
今天，对未来的信心正在消失。人们(可能普京除外)不太可能认为自己是历史的主角。和其他处理这一题材的电影导演一样，斯科特把拿破仑的传记和爱情生活作为传记电影的素材，但拿破仑的传奇从来都不只是建立在一个惊人的故事之上:它反映了一个时代的抱负，而现在我们觉得这个时代离我们非常遥远。
首先，今天的战争方式与拿破仑通往权力和名声的军事生活几乎没有关系。早在1977年，斯科特的第一部故事片《决斗者》(The Duellists)就探索了拿破仑时代军人的荣誉准则令人着迷的奇妙之处。但在我们这个充斥着遥控无人机、杀手机器人、反叛乱和附带伤害的时代，决斗和战场都不能成为美德的试验场。斯科特最新电影中的战斗场景只提供了怀旧的时代错误:在我们的领导模式更有可能在公司董事会中战斗，他们的伟大是由他们的财富衡量的时候，裸露的剑和狂野的骑兵几乎没有什么道德教训。
拿破仑成功的另一个重要工具，他的修辞，也没有比这更好。作家阿尔弗雷德·德·维尼(Alfred de Vigny)曾说，一代法国作家是“在皇帝的公告中成长起来的”;拿破仑先是对他的军队，后来又对他的国家发表的公告，让他的声望得到了提升。当然，形象对拿破仑来说很重要——伟大的帝国肖像清楚地说明了这一点——但视觉效果的传播速度比文字要慢得多，而文字是他政治权力的主要来源。他的法律改革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世界，回忆录和传记奠定了他的传奇。在我们这个充斥着抖音和头条推文的时代，没有什么比修辞传统的文化力量更让我们难以理解的了。
但拿破仑，这位掌舵历史的伟人，现在似乎是最遥远的。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有一个很能说明问题的梗。照片上是这位前皇帝被流放到圣赫勒拿岛(St. Helena)，闷闷不乐地坐在岸边，配上一句妙语:“我们无能为力。”这个梗是拿破仑神话的墓志铭。这位高贵的领袖曾经被塑造成一个沉思的知识分子，现在却被塑造成一个无能为力、远离世界和事务的人。他已经变成了过去自己的影子，成了无所作为的理由。这就是今天仍能引起共鸣的拿破仑。
也许我们不应该哀悼太多。20世纪中期独裁者的罪行使人们更加难以再次信任一位带领我们走向荣耀的伟大国家领导人。但是，我们现在感到无助地受到我们无法控制的力量的打击——在全球经济中，在不断变化的气候中——这是拿破仑不再像以前那样对我们说话的一个不那么令人欣慰的原因。
斯科特的《拿破仑》(Napoleon)气势磅礴，野心勃勃，是一部价值数百万美元的大片，配有各种装饰，包括全景战役、华丽的服装，以及一个世界征服者自己被一个女人征服的一贯令人愉快的场面。然而，它的到来提醒我们，对我们来说，拿破仑不再是神话或榜样;现在，他只是娱乐。伟大是昨天的愿望，是光荣的失败:“我们无能为力。”我们无法梦想效仿他，只能坐在那里看着他。
Mark Mazower是哥伦比亚大学的历史教授。
来源图片由凯文·贝克/苹果原创电影和哥伦比亚电影和盖蒂图像。
《纽约时报》致力于发表给编辑的各种信件。我们想听听你对这篇文章或我们的任何文章的看法。这里有一些建议。这是我们的电子邮件:letters@nytimes.com。
在Facebook、Twitter (@NYTopinion)和Instagram上关注《纽约时报》的观点版块。
16
16
